宁王?
她想到顾青宴,慌忙问道:“顾将军呢?顾将军在哪儿?”
副将眼里闪过一抹伤痛,下意识朝中间那顶帐篷看了看,簌簌心惊肉跳,手脚冰冷,一股不详的感觉涌起,立刻意识道——遇刺的那人是阿苏!
也不知道突然怎么就有那么大力气,或许奉命保护她的副将,也不敢用力阻拦,簌簌推开他们,一路小跑到主帐,门外站
着密密麻麻的士兵,神色严峻,拔刀阻止她进去。
簌簌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说:“我是医女梅娘,请让我进去看看顾将军。”
“让她进来!”李玄雄浑的声音从帐中响起。
她强迫自己镇定,这一刻却觉得脚仿佛有千斤重,往前迈不得半步,闭上眼心一横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阿苏躺在榻上,两眼紧闭,脸色苍白,甚至透着些青灰,地上不远处摆着具黑衣人尸体,刘医师正在向李玄禀告:“殿下,顾将军伤在肋下,血已止住,但刺客剑刃上抹了剧毒……”
李玄慌忙问道:“何毒?可有方法医治?”
“胡蔓藤,只是军中医署简陋,药物一时难以配全,再迟些恐怕……恐怕……顾将军会凶多吉少。”
簌簌走上前去,想放声大哭,又哭不出来,眼里充满了悲哀,心里也充满悲哀,自己就是行医之人,怎么会不知道胡蔓藤的毒性?
“阿苏……”
她轻轻喊着男人名字,过去的一幕幕走马灯似得在脑海里涌现,九如山被追杀,阿苏中剑后脸色苍白。
“我扶你好不好?”她心里着急,眼泪也快要落下来。
“不好。”明明快要支撑不住,他却笑着安慰自己,“我是男人,能坚持住。”
阿苏,这次你也一定能坚持住!
她宁愿见到的那个风流恣意的顾大公子,也不想看到躺在榻上气弱悬丝的阿苏。
“殿下,我有一法。”
顾青宴醒来后已经是第三日,他慌张张要下床,李玄将一封信递过来,告诉他梅娘昨日一早就已经离开。
信笺上是熟悉的簪花小楷。
“阿苏: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与自私,我不愿嫁你也不能答应等你。其实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人,你胸有丘壑,我却只想过简单平静的生活。和你在一起时,你待我极好,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可我心里始终快乐不起来,顾府于我不过是个金碧辉煌的铁笼。
请不要再找我,天下安定,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用担心,我定会好好护住自己。
就此别过,万请珍重,勿念!”
顾青宴垂首看了良久,眼前一片模糊,泪水缓缓滴落,喉间腥甜,一口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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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和二十二年秋,太子以面圣为由,带重兵欲发动政变,宁王以勤王为名,进宫护驾,进至临渊湖,太子先发制人,引起哗变,宁王还击,其部下射杀太子于临渊湖。
同月,天子驾崩,新皇李玄登基,改年号永安,大赦天下,分封功臣。
偏殿里,顾青宴跪在地上,请求辞官归隐。
李玄端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出声问道:“你可是要去寻那医女下落?”
提起簌簌,顾青宴心中伤痛无以复加,受伤那晚,他神志并未消失,那个傻丫头说以命续命是保住自己的唯一方法,用嘴帮他吸出毒血后,又喃喃唤了好几声阿苏,后面她写完信请宁王帮着隐瞒的话,自己迷迷糊糊也听见了。
还有那倒地的声音。
留给自己的书笺,是她的绝命书。
这丫头有句话说得没错,跟着自己她始终快乐不起来,她不让找她,他就不找,她没有死,只是像只云雀飞向了天空。
顾青宴惨然一笑:“她既然已经离去,臣即使想找,也是找不到的。”
从皇宫出来后,他回了顾府,幼弟已经两岁多了,被母亲搂在怀里,机灵可爱的模样,见到他乖巧地喊大哥。
这就是天意吧,他对自己说,有了幼弟承欢膝下,母亲也算有了依托,不会再那么悲痛,簌簌父亲官复原职,自己又送了不少银票房屋,只说感激凌小姐当年的救命之恩。
安排好这些事,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让自己可牵挂的东西了。
木鱼声声敲响,香炉上青烟袅袅升起,慧安方丈亲自拿起剃刀,给跪在蒲团上的男人剃度。
一缕缕青丝飘落,纷纷洒洒坠在地上。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施主,你并未看透,为何一意要入我佛门?”
“大师,我心中苦。”
“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我不求自在,更不愿放下。”
……
顾青宴剃度后住在九如山簌簌以前居住过的屋子,每日劈柴,生火、种菜、浇园,想着他的娇娇以前是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独自生活。
每日三餐饭,他必然要摆上两个碗两副筷子,和簌簌说话:
“娇娇,我是阿苏,你的阿苏,我回来了,你告诉我你不喜欢顾府,不愿意呆在那里,其实啊,我也更喜欢这儿,这才是我们的家。”
“娇娇,我给你讲个故事,以前吴越王的夫人回娘家省亲,留大王一个人在宫里,某天出
宫门,他看到山下花红柳绿,想起与妻子已是多日不见,提笔写下“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他夫人很感动,你呢?我天天都给你写信,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来看看我一眼也好?”
“栗子我收得晚了些,不太多,今天只给你烤了一点儿,开春后我去后山移几株过来,娇娇,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原来这里也有温泉,你都没有告诉我,水质比我带你去庄子上的那口更好些,等到了春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他仿佛又看了那个娇美无比的少女,坐在碧潭边,将莹润的脚掌探进水里踢了踢,潭面荡起阵阵涟漪,她掬起捧潭水掷向水中的月影,看它碎裂又快速复原,咯咯笑着,来来回回玩得不亦乐乎。
……
永安元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更漫长些,雪一直沸沸扬扬下个不停,已是傍晚,屋里灯黄如豆,顾青宴烤了几个山薯,笑着掰开,递给身边根本不存在的人。
“娇娇,你一天天老不和我说话,今日我得罚你,晚上只能吃这个了。”
柴火不满得发出噼啪声,男人嘴角笑意更浓:“不高兴了?光哼哼可不行,娇娇,要不你笑一声,我最喜欢听你笑了。”
一阵很轻的声音从屋外响起,似乎是幼兽迷路在鸣叫,听起来竟像婴儿的啼哭。
顾青宴敛起笑,不满得蹙眉,天寒地冻,也不知道哪只饿极了的小兽跑来打扰自己和娇娇的相处?
他走到门边,打开门,暮色和雪片使空气混混沌沌,狂风夹卷着雪花密密匝匝迎面扑来。
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美貌女子站在门前,笑吟吟凝视着自己,她的怀里抱着个婴儿,和母亲一样大大的眼睛,脖子上戴着华美的璎珞,中间镶嵌着颗明珠,正是他攻打北蕃时日日都要看上几遍的那串。
顾青宴眼睛赤红,猛地跨步上前,将母子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大结局)
ps:后面这些算解释
“娇娇……娇娇……”他喃喃问道,“我是在做梦吗?”
“你轻点,压着儿子了。”
簌簌娇嗔道,那日她写完绝命书,在军营晕了过去,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有想到会再次醒来。
是李玄救了她,秘密藏在他一处别院里。
他留了部下爱慕的女子,难道……
簌簌并不敢胡乱臆想,很快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李玄似乎也很吃惊,又好似松了口气,只说让她安心住下,每日有太医看顾,保她和腹中胎儿无虞。
离开时李玄又深深看了她几眼,其实此女姿色无双,又聪慧灵秀,就是进宫做妃子也合适,先皇的韦贵妃不也是再醮之身?
但元明爱她如狂,自己以后要的是做一明君,和臣子抢女人还是算了,他并不想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他也相信,以这女子的聪慧,她离去后,自然也不会说出自己曾救她的事。
江山美女,他选择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