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麟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独自一人。
裴启往他身后看了看:“主子,就你一个人?”
“嗯。”顾九麟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他本来十分笃定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哥哥,但是现在真的在面对着他的时候,面对这个跟往昔的顾淮完全不一样的人时,之前的笃定反而变成了犹疑。
这个人真的是定远侯顾淮吗?
真的是那个英勇无双,将他护在羽翼下的哥哥吗?
“我将哥……我将他绑起来了,你守在外面看好,谁进去也不行。”
裴启似乎明白顾九麟心中的疑虑,点头应道:“主子,您放心。”
顾九麟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袖,出门而去。
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空中的月亮十分皎洁,银色的光辉撒在宫砖上,上面的纹路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他出了未央殿的大门,独自拎着宫灯前往奉天殿。
尚未走出几步,顾九麟听见旁边的转角传来“叮——”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一只小巧的酒坛咕噜噜滚了出来。
殷彻坐在墙根处,一直都没有离开。
他带来的两坛酒,其中一坛已经喝完,另一坛正握在手中。
旁边有两名蓝衣小太监正跪在地上。
顾九麟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太子从方才就一直坐在这里喝酒,奴才怎么劝都不离开,驸马爷,您帮着劝劝吧,夜里天寒,殿下要是冻出个病来,奴才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顾九麟眉头微皱,蹲下来捏住殷彻的脸,对方身上带着醇香的酒气,嘴唇一片水润,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姐夫?”
殷彻低低笑了,他伸手捉住顾九麟的手腕,顺着他结实有力的小臂一寸寸摸了过去,直到碰到他的脸。
“月仙亭杀气冲天,杨相国与杨峥嵘被当场斩杀,你……找到仇人了……”他将身子倾了过去,被顾九麟轻轻扶住,“我是不是……就该扔了……”
顾九麟看着他:“送太子回去。”
“我不要!”殷彻大叫一声,扑过去将顾九麟搂住,小声重复,“我不要。”
顾九麟皱眉:“身为东宫太子,你醉成这样,成何体统?”
“你都不要我了,你管我有没有体统。”殷彻扣在顾九麟身上的双手用力,将他紧紧抱住,“我喜欢你,利用我也好,把我当成暖床的,或者是小母狗,什么都好,就是别不要我。”
“你醉了。”
“是啊,醉了,醉了才能说出这种话。醒了,你是父皇的,是公主的,是你自己的,但不会是我的。”
顾九麟动了动身子,他将自己抱的很紧:“我还有事。”
“你总有事,你比我这个太子还忙!”
“你既然知道月仙亭的事,也定然知道我此时要去做什么。”
“好,我懂事。”殷彻抬起头,眼睛里分明没有半点醉意,一片清明,他将双手松开,看着顾九麟,眼底带着卑微的祈求,“那你忙完了记得来找我。”
顾九麟看着对方因为长久的等待,眼底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淡淡的烦躁。
“那……”殷彻僵硬着背脊,“那我去找你。”
想着过段时间自己就要出宫,可能跟太子没有再见之日,便还是应了下来:“好。”
“好好好,你快去吧!我我我我立马就回去!”殷彻激动的差点蹦起来,他抱着顾九麟在他脸上“啾啾”亲了好几口,然后特别懂事的催促他,“去吧去吧,别让父皇等烦了。”
顾九麟哭笑不得。
看着顾九麟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殷彻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四肢酸软地摊在地上,靠着身后的墙根:“还好姐夫吃我的苦肉计,不枉费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你算计他?”
上空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倒吊着垂了下来,双脚勾在宫墙上,长长的发丝垂下,一柄一尺长的三角匕首架在了殷彻的脖子上。
殷彻顿时一僵,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了头顶,旁边两个太监吓得脸色一白,又听见这人说:“嘘——不要出声,不然我的匕首真的要割下去了。”
原来这人正是走的时候被顾九麟绑在椅子上的顾淮。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到底是对顾九麟从心底感到亲近,再加上他对自己的身世也有几分疑惑,便故意落网被顾九麟捉住。
只不过大殷推翻魏国,两个国家的仇恨不共戴天,对于顾九麟的话,顾淮却只信了三分。
方才他好话说尽,顾九麟也不肯带他出门,还将他绑在房间里,他觉得甚至无聊,便挣断绳索翻窗而出,尾随在顾九麟的身后,不仅看到了一出好戏,还听见了殷彻的话。
他本来准备跟在顾九麟身后摸进奉天殿的,却在听见殷彻的话时忍不住心头升起一股暴虐的情绪,便停了下来
,将自己的宝贝儿武器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刚刚在算计他吗?”顾淮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不同于顾九麟面前的勾人魅惑,这个时候却像是索命的阎王,犹如实质般的杀气让殷彻头皮发麻,“你为什么要算计他,我真讨厌有人算计他,你说,我杀了你,他会不会难受呢?”
这个时候殷彻反而镇定了下来,他沉声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曾有半分虚假。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整个皇宫高手如林,孤为大殷太子,与大殷乃至天下系在一起,孤若出事,整个天下都会动荡。”
“啧啧。”顾淮收起匕首,翻身坐到墙上,他朝下看去,“我才懒得杀你,反正顾九麟也不喜欢你。”
“你!”殷彻不怒反笑,“我以为你是前魏的细作,却没想到你是为情而来,若是为情,那你找错人了,你应该找……”
殷彻突然卡壳了,他已知中跟顾九麟产生纠缠的,全部都是姓殷的,总不能坑自家人吧,就算是刚刚锒铛入狱的殷晗,那也不能被外人给欺负了。
所以他卡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干脆问道:“你又是谁?”
“我?”顾淮低笑一声,将手中的那柄匕首舞出了几个刀花,然后收进腰后。他正打算说话,忽然神色一动,向身后的未央殿看去,轻笑一声,“发现的还挺快。”
殷彻不由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大门口出现了裴启的身影,他再抬头,宫墙上的青衫男子已经消失了。
顾淮顺着宫墙行走,身姿在夜间如同鬼魅一般,青衫十分显眼,但是他却如同一阵青烟,没有惊动侍卫分毫。
等到了奉天殿外,他却进不去了,里面铁桶一般,暗卫十二个时辰彻夜不休的守卫,偌大的奉天殿,没有留下半分盲点。
上次他也只有等到狩猎的机会才能将出了宫的皇帝捉到顾九麟的床上,若是这个狗皇帝一直龟缩在皇宫里不出去,他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顾淮转身往宫外掠去,大殷宫后面的的暗巷中,早早就有两个黑衣人藏身与黑暗之中。
顾淮稳稳落地,站在两位黑衣人身前,冷声道:“药呢?”
其中一名黑衣人沙哑道:“夜刃,三个月了,你的事情没有半分进展,顾九麟不仅没有分毫损伤,反而……”
这个黑衣人正说到一半,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噗”声,好似利器刺进肉体,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传来,黑衣人“噗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顾淮视线转向另一个人,弯起的嘴角带着妖异的弧度:“药呢?”
另一个黑衣人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从怀里翻出一支黑色的瓷瓶,抖着双手递了过去:“夜……夜大人……我……”
怪不得之前来送药的人全部死于非命!这个夜阎罗果然像传说中的一样恐怖,话都不多说一句就直接动手杀人!